生命中的朋友 不管未來有多困難、我都不會放棄牠。 我第一次遇見克利斯,是在我們街貓協助機構裡的一位義工搬家之後,我接替她的餵養工作。克利斯是隻黑色的大公貓,有著生了疥癬的尾巴和滿是分泌物的眼睛;牠的一隻耳朵幾乎被扯成一半,很顯然那是過去流浪時的戰鬥遺跡。但儘管有著如此嚇人的外表,克利斯的個性卻十足討人喜愛。牠會用一種獨特的方式跟你溝通:像是人類講話一樣,用快速且抑揚頓挫的喵嗚聲跟你對話。 克利斯不像我負責的其他街貓,牠不跟其他夥伴住在一起,反而獨自居住在舊金山國際機場附近一家已經廢棄、地上到處是垃圾的露天汽車電影院裡,那一帶都是店面,我跟我先生經營的、經常招待社工人員的咖啡館也在那兒。克利斯應該是某人丟棄的貓咪,現在落腳在一座廢棄無用的場所,睡在一堆橡膠製品中的一個鏽蝕的圓桶中。 在每個禮拜的一、三、五,我會在上班前或下班後進行我餵食街貓的工作,並將克利斯留在最後一個。餵食的地點在馬路旁一道圍欄的一個小洞裡,克利斯似乎從未跑離那地方太遠,只要我一下車叫牠的名字,牠就會立刻衝了過來,並開心地一直喵嗚叫著。 克利斯和我一下子便成為了好朋友。有時即使已經過了牠的用餐時間,牠也一定很餓了,卻仍舊不會馬上衝過去吃飯,反而會先在我的腳下呼嚕嚕地叫著,要引起我的注意。當我蹲下來搔著牠髒兮兮的毛時,牠會用後腳站起來,把前腳擺在我的肩膀上,讓牠那雙金色的大眼能和我的眼睛平視,鼻子幾乎快與我的鼻子碰在一起。 我和克利斯之間的情誼愈加深厚,也促使我更想幫牠找個溫暖的新家。但我自己家裡已經有五隻貓了,想再領養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的家人看到我衣服上沾到的貓毛總是會皺起眉頭,對家裡老是一堆貓懶散地癱在滿是抓痕的傢俱旁也是深感不滿,他們認為我極有可能變成那種你會在報紙或新聞上看到的「瘋狂愛貓女士」之一。我的丈夫更是下了最後通牒:「只要家裡再多一隻貓,我就永遠不回來了!」儘管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仍舊沒有人想要一隻又老、身上又滿是打鬥傷痕、眼睛還時常分泌過多淚液的流浪貓……然而如果將牠送到收容所,也只等於判牠死刑罷了…… 在秋天來臨之際,暴風雨和低溫的天氣讓大家都很不好過,這時我開始每天會過去看克利斯是否還安然無恙。每當我前往露天電影院的路上時,我心裡總會很害怕看到克利斯的屍體或是傷痕累累地倒臥在路旁,甚至更糟的是,再也看不到牠的蹤影。幸而每次我叫牠的名字幾聲之後,牠都會很快地出現。諷刺的是,這時生命受到威脅並命在關頭的竟然不是牠,而是我自己。 那個秋天,我發現胸部長了一個腫塊。突然間,我面臨了人類最害怕的敵人--也就是癌症。在我發現時,這顆惡性腫瘤已經長到跟高爾夫球一樣大了。當醫生宣佈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出他對病情並不樂觀,因為我罹患的是罕見且侵犯性極高的癌症,醫學史上也僅有少數報告提及此種癌症對一般治療過程的反應。更糟的是,雖然我的癌症僅處於第一期狀態,已算是及時發現腫瘤,但這個階段以驚人速度成長的癌細胞,卻更需要現代醫學的即時幫助來極力抵抗:例如一連串的化學治療、每日的放射治療以及外科手術等等--這之中或許會有一個方法成功,至少能阻止一些極小的惡性細胞繼續蔓延到身體其他的器官。 在一開始的絕望之後,我終於清楚地瞭解到,想要對抗如此難以應付的敵人,就得靠我全部的力量--不僅是身體方面的力氣,還要有強而有力的心理狀態,以及精神上的堅定支撐才行。我不讓自己老是想著癌症醫學文獻或網路資源所提及的存活機率與各種統計數據,而是讓自己每天都專注在有助於促進健康的正面思考或活動之上,不再懶散地虛度光陰。我開始遵循一套能增強免疫系統的養生法,並且每天靜坐冥思,認真地想像不遠的未來我能恢復那個身體健康的我。另外我也改為有機飲食,攝取全穀食物與新鮮的蔬果,並且藉用許多草藥的補給品來增加身體本身的防禦力。 在十一月中旬的時候,我的頭髮開始大量掉落,化療過程也嚴重消耗我的體力。我不再去咖啡館幫忙了,但儘管我已經找到人接手我的餵食工作,我仍然試著一個禮拜至少去看克利斯一次,因為我真的狠不下心來跟牠說再見……我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其他義工問克利斯的狀況,以確定牠是否平安無恙。但他們卻告訴我,他們餵的時候不會叫牠過來吃飯,或是根本沒看到克利斯的影子,這實在讓我非常焦慮。 到了感恩節當天,我的父母在廚房裡忙著準備食物,其他的家族成員則在客廳裡聊天。我這時忍不住請求我的丈夫,是否能允許我把克利斯帶回家。我很肯定的是,若我還是之前那個身體強壯健康的人,他一定會質疑我腦袋是否清醒,並裝聾作啞、視而不見我的要求。但這次奇蹟似地,他心軟答應了。 餐桌上的食物已經擺好了,我們兩個卻在此時帶著一個外出貓籠偷偷溜出門。我已經超過一個禮拜沒有見到克利斯了,當我們越接近露天電影院的時候,我的心跳就越加強烈。牠還會在那兒嗎?牠會像以前一樣親近我嗎?在我們終於停在圍欄旁邊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克利斯正蜷縮在牠的飯碗旁邊,像是早就知道我們要來一樣!當我將牠抱起來放進外出貓籠的時候,牠一點也不躊躇或抵抗。回家的時候,牠甚至一路上都高興地喵嗚叫著。那天晚上,牠安全且舒適地睡在日光室裡,我為牠準備的溫暖床舖上--我也是,經過這麼多個擔憂的日子以來,第一次安心地進入夢鄉。 在這之後,我帶克利斯去做健康檢查,而我最壞的預測不幸被證實了。住在外面這樣糟糕的環境,讓牠的健康狀況十分不佳:牠不僅有呼吸道的感染,腎臟也腫脹得非常大,需要更進一步的檢驗才能診斷病情。後來,獸醫師陰鬱的表情,讓我知道診斷結果絕對是個壞消息:克利斯罹患了貓科動物的免疫不全病毒感染症,也就是俗稱的貓愛滋病,此外還有重度的腎臟病。他預估克利斯活不久了,頂多只剩兩個禮拜到四個月的壽命。 「我知道這十分難以接受……」獸醫師準備開始他的長篇大論。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醫生,我今年四十三歲,胸部有著一顆跟高爾夫球一樣大的罕見腫瘤,你不知道我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接受能力有多高呢!」 由於我的疾病與化療過程會損害我的免疫能力,獸醫師建議我最好能夠不要接近克利斯。她甚至說,我必須下定決心來讓克利斯接受安樂死。 我走出診療室,低聲啜泣了起來。陪著我一起到動物醫院的母親和阿姨,堅持我得立刻選擇讓克利斯安樂死才行。 「你看看牠的樣子,」阿姨厲聲地說:「儘早結束牠痛苦的日子吧!」 我淚流滿面地看著克利斯--牠尾巴上的毛髮斑駁脫落,耳朵也缺了一角,但那雙病懨懨的眼睛卻充滿了對我的信任與感情。我將牠從貓籠裡抱了出來,在我阿姨的驚恐表情下,讓牠蹭著我的下巴。當牠在我胸前呼嚕嚕叫時,聲音就像是直達我內心一樣,我深深地感受到我們之間存在著一種特別的羈絆,而我對牠的承諾也更加堅定了。我們所遭遇的不幸與病痛,反而突破了藩籬,讓我們結合在一起。不管未來有多少困難等在前方,我永遠都不會放棄牠。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我為自己的生命奮鬥著,克利斯也是。有人建議我可以讓克利斯試試一些新藥,像是治療眼睛的軟膏,以及塗抹在瘡傷處的鎮定膏等等。牠吃最昂貴的食物,並在我們細心照顧之下安適地度過每一天。晚上,牠會睡在我床腳的地方,此時我會禱告希望能有痊癒的一天--不論是牠,或是我自己。在這之後,我的腫瘤於每回合的化療過程中越縮越小,最後終於小到外科手術就能輕易移除的地步。而克利斯也十足適應新環境並展露出成果:牠的眼睛現在乾淨無比,尾巴的毛也長回來了,甚至連腫脹的腎臟也回復到正常的大小。現在,那隻原本被宣判也許只能再活兩個月的貓咪,已經又活了另外兩個年頭,今天仍舊跟同伴們在屋子裡到處漫步著。而我也還在這兒,與我的家人--以及克利斯--一同慶祝另一個感恩節的來臨,並加倍地感謝上帝讓我們擁有第二個人生。 --希爾維亞‧巴洛尼 出處: 心靈雞湯-貓的貼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