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加拿大已經開始下雪了,不知不覺又一個冬天到來了。桌上的檯曆,春節的日期,先生用紅筆標注了出來,鮮紅奪目。

一晃來加拿大已有12年了。遠在祖國之外,一直有一種珍珍薯片的思念,終日裏念,但卻是那麼遙遠。思念裏深藏著記憶的,關於愛和被愛,關於往日時光,關於故鄉及漂泊異國,關於味蕾深處的期盼.....

在這個高度國際化的繁華都市裏,世界各地的美食仿佛都近在街角伸手可得,但我最想要的就是雅安家裏飯桌上的菜肴,一盤香味撲鼻油而不膩的外婆的香腸,一缽汁水淋漓麻辣鮮香的椒麻雞,一條濃郁芳香細嫩入味的家常豆瓣魚,這些家的味道卻與我相隔了萬水千山,每日思念也終不可得支付寶

年少時過年,外婆總會是提前大半個月就開始草擬年夜飯的菜單。涼拌雞、豆瓣魚、燒什錦....雖都是年夜飯的固定菜式,但是外婆總會翻些新花樣變些新味道出來。甜蜜,入口即化的甜燒白,粉蒸肉和鹹燒白也必不會少,回鍋肉、拌三絲等各種家常菜時令菜就更不必說了。另外一定少不了的,便是外婆早早就開始準備的香腸。

外婆每到要做香腸時,總會到鄉下親戚那裏買回十幾二十斤新鮮的夾縫肉和腿子肉。這些農家散養的豬吃糧食長大還保持著運動的好習慣。在田間地頭跑起來,小時的任憑我撒開腳丫子也從來沒能追上過。

外婆帶回來的新鮮夾縫肉和後腿肉,鮮紅發亮,肥肉潔白細膩,用外婆的話講,這有肉味的肉做出來的香腸才算是好香腸。外婆收拾、洗淨剁小了夾縫肉、腿子肉,放在一個大盆裏,倒入五香粉,辣椒面,花椒面,鹽,酒等混合的“秘制調料“攪拌均勻,再放上幾個小時醃制入味。媽媽則去市場買來新鮮的豬小腸清洗乾淨,準備好打結的粗白棉線,拿出灌香腸的油亮生鐵筒,開始灌香腸了。沾滿調料香噴噴的肉塊從上方漏斗狀的開口放進去,從下方管狀的出口灌入腸衣。

外婆用手掌控著出口處腸衣的快慢移動,腸衣便像氣球一樣結實飽滿的圓鼓了起來,光亮的表面透著內裏滿滿脹脹紅白相間的五花肉色。媽媽熟練地接住肉腸逐段捏實壓緊,麻利地以棉線分段打結,再用粗針在每節肉腸上戳孔放氣。最後,再把這些肉腸掛在院子裏通風向陽的地方。在暖烘烘的冬陽和冬風下晾曬個十天,讓人垂涎三尺的香腸就大功告成了。

在年少的我的心中,做香腸是家裏一年一度的一件大事,意味著快過年了,老老少少聚在一起迎年意,商討年夜飯的菜譜。外婆的孩子們都要回去聚在一起。我們小孩子們總是守在一旁,因而不論是架起火鉗,在爐火上烤幾塊香腸肉來解饞,任由一股濃濃的酒味沁潤在肉裏,滿口的香,還是蹲在母親旁邊用針在肉腸上戳孔聽響,都是頂有趣讓我們開心一整天的事。外婆還會用碼好了料的香腸肉,做一大鍋連鍋菜。以香腸肉為主,放入大白菜,土豆,山芋....等各種蔬菜。在熱嘟嘟的香腸肉裏,有濃濃的酒香味,有一種年意即將來臨的喜悅。

長大些離開家鄉雅安,一直在外地工作,春節不論是回家還是父母來探望,香腸總會出現在飯桌上。並且一直是我的日常佳餚,待客的家鄉特產,甚至加班熬夜饑餓又來不及叫外賣時,最省事又最好吃的下飯菜。這熟悉撲鼻的香腸香味彌漫在我每一個充滿想家的日子裏,不知不覺間就成了我四十多年來熟悉眷戀的家鄉的味道。再後來出國了,聽母親說,現在的菜市場有了專門的自動絞肉機,家裏做香腸再也不用自己在家剁肉塊了,然後又聽說有了專門的灌腸機器,把調好味道的肉送到加工店裏不用動手就可以灌出均勻飽滿的香腸了。家裏那個生鐵筒早就退休了。

那年父母來加拿大探親,帶著“秘制醬料”來加拿大,準備現場製作香腸。母親說,要用我們雅安地道的花椒粉、辣椒粉、還有香料,才可以做出好味道的香腸。母親還帶了家鄉雅安的辣椒種子和菜種子,準備在加拿大家的後院種滿家鄉的辣椒和蔬菜。因為海關檢查嚴格,母親只能把種子一顆一顆縫在衣擺裏。躲過了海關的清查。我一直不敢相信,加拿大版本的香腸,會有一天出現在眼前。但當一串串香味撲鼻的香腸,在我面前成功呈現時,我一時愣住,淚水淬不及防迷糊了雙眼。

母親在加拿大的日子,真的在院子裏種滿家鄉的辣椒,各種蔬菜。我時常望著滿園的青蔥,紅紅的辣椒,對家鄉——雨城的思念更甚。

冬天來了,春節不遠了。

突然想回家了,那既熟悉又親切的地方,時常魂牽夢繞。看著一旁熟睡的小傢伙,還在繈褓之中就遠踏異國的他,8年了,他也應該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