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心靜下來,心靜是一朵默默開放的花,芬芳而不張揚,平實而不浮誇。淡看秋荷枯敗,聽秋雨綿綿,看秋菊盛開,走過一葉知秋的美麗!
每當春回大地,秦嶺南麓,山桃花開的由盛轉衰時,忽然見漫山遍野又多了一蔟蔟白色的花朵,特別是有春風吹過時,一陣陣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生活在這兒的人意識到,真是春天來了,這是七裏香花開了,我們會爬到山坡上,折上一把七裏香,一邊走邊嗅著她的香味,拿回家插進灌了水的花瓶,頓時滿室生香,五六天過了,依然香味濃郁。儘管折花時手指被枝上的刺紮的生痛,但換來了滿室芳香,也是值得的。七裏香枝條上為何要長這麼多的刺呢?這一定是七裏香因花太香,招引來動物禍害她,數萬年的進化,長出刺來自我保護。
這是種野生植物,我們都叫它七裏香,從主杆上生出若干細枝,向四周延伸達好幾米,枝頭下垂,觸地便生根安家,又長出一蔟來。樹齡長的,樹冠可達二十多平方米,枝條上長滿了小刺,枝條越嫩刺越多。葉子同月季花相同,只是花朵小,滿枝頭都是。花色白,白的如同藍天下白雲一般。這種花最大的特色在於她的味,濃而不膩,香而悠長。“七裏香”香七裏,名符其實。這種植物生命力極強,長勢旺盛。過去凡能種糧的地方及邊沿,農民是不允許有這種植物的,會連根產除。那些粗壯的、樹冠大的七裏香,都生長在崖壁、溝坎、荒野石皮邊。
去年夏秋之季,從外地來了幾個老闆,專門收購七裏香樹,帶根須,根部以上樹杆長一米六七處截斷,最小胸徑達五釐米以上,越粗越價錢出的越高。有人挖了一株品碗粗的七裏香樹,賣了八千多元。聽說外地老闆收購的這些樹,又倒賣給綠化公司,將這些樹給城裏的公園去搞綠化美化。這種七裏香樹屬薔薇科,上面能嫁接各色月季,成活率高。母樹大,枝繁葉茂,花豔而大,味香持久。如果嫁接並開了花,再賣出去價錢能翻番。村民們知道這一資訊後,都上山去挖七裏香,一時風湧而上,兩三個月時間,各個村都栽有幾十畝從山上挖的七裏香樹。今年春天都嫁接了大紅、金黃、水紅、粉紅、玫瑰紅……月季,現在都開了花。
在火山、地震、洪水、泥石流……自然災害面前,人顯得是那麼渺小,可是在掠奪自然資源時又是那樣厲害,哪樣東西利潤大,這樣東西就要遭殃。山上生長了幾十甚至幾百年的七裏香樹,在這短短的兩三個月時間,竟然被挖光了,現在要想在山上找一株粗大一點的七裏香樹都不容易了。
今後這些樹將被移植到城裏去,凡看到的大月季花樹,只要樹杆粗壯,樹皮為棕紅色,那必然是秦嶺深山中的野生七裏香,她們已經被改頭換面了。月季花香和七裏香的花香不一樣,儘管她進了城,可城裏人享受不到七裏香那種香味,山裏人也將看不見那種春天最早漫山遍野的一團一團白雲一樣的花。也許再過三十年、五十年才能恢復到原來的那樣,也許永遠不能復原。七裏香啊,七裏香!雖然枝條上張滿了刺,但在萬物之靈的人面前,顯得是那樣的弱小和無能為力。
我不知道在秦嶺這個大植物園中,少了七裏香,會不會引起一些昆蟲的消亡?有的鳥生存會不會受影響?我每次看到田地裏栽的大片大片密密實實一人高的,仿佛等待人檢閱一樣七裏香樹樁,並沒有因樹樁上有月季花開的豔而產生喜悅,反而只生出淒涼、悲哀、壓抑、惋惜的感覺。不知麼回事,看到這些七裏香,我竟然想起了十八世紀非洲殖民者,把大批黑人販賣到美洲做奴隸,一群群用繩子拴著,用竹竿串起來,押往船上,穿越大洋運往目的地,途中被疾病、饑餓、寒冷奪走生命的黑奴,拋入大海的情境。這些奴隸已讓征服者剝奪了人的尊嚴和權力,成為為奴隸主賺錢的窮動工具。
真的特別喜歡林黛玉這句詩,“留得殘荷聽雨聲”,多麼美妙的韻律,她竟然如詩如畫般的展現在人們面前,而且又特別像一首樂曲,婉轉幽雅,時而殘敗,時而風起。
你說這位林妹妹在做這首詩時,她在想什麼呢?她在為美麗的蓮花的衰敗而傷感嗎?還是在為自己的不幸命運而哭泣?她當時是不是又哭了?她的弱小的淚滴夾在雨聲裏,誰也聽不清楚,也弄不明白她當時的心情!
是啊,小小年紀的她,就經歷了如此多災多難的家庭變故,可憐啊,父母雙亡,誰會為她的婚姻大事操心呢?寄人籬下的生活,本來就難熬,再加上他又愛上了一個她不該愛的人!雪上加霜!她知道她無力左右自己的命運,她也不敢跟大觀園裏的那些惡勢力抗衡!她也沒有能力去跟她們較勁!難道自己的將來真的會像那些慘敗的荷花嗎?荷花開的時候那麼多人來欣賞,現在美麗的荷花敗了,卻再也無人問津了。現在只有林黛玉一人冒著小雨,戴著斗笠,來觀看那些慘敗的荷花。進入她眼簾的已不是初夏時的那些美景了,到處都是殘荷,小雨,可是就是這樣一副不美麗的風景,她這位弱小的女詩人,也能寫出這麼好的詩來。
“留得殘荷聽雨聲”多麼美妙的詩句啊,詩人並沒有平鋪直述,說殘荷有多麼的難看,不好等等,在這位女詩人眼裏,殘荷也是有用的,它可以留下來陪她一起,聽雨淋荷葉的聲音啊,要不然她一人獨自冒雨在這站著,豈不更淒涼,孤寂,難捱!?
八月即將過去,荷花又將變成殘荷,美麗的荷塘月色也只能等到明年初夏才能再見了!可這位美麗多才又多情的女詩人,我將上哪里去尋覓呢?
少年的兩顆黑葡萄一樣的眸子射穿了深沉的夜,一只小鼻子狗一樣嗅出了屋子裏濕漉漉的泥土的濕腥味,少年興奮不已。
“不許動,外面下雪了!”土炕的另一頭,母親早就醒了。父親那邊醉了酒一樣依然睡得福天福地。這是莊戶人最幸福的時光。
“崽子,那可是剛剛編好的新草鞋呀!”母親罵著,少年已經去開屋門了。少年知道,母親疼這雙草鞋勝過心疼兒子。但少年仍是揪扯了母親的心打開了屋門。屋門外鋪開的是一地厚厚的白雪。一夜變幻,院子已是仙境裏的院子,秫秸杆插的籬笆竟然是仙境裏的竹籬柴扉了。
像是潮熱的深夜有過約定,南街裏響起一聲口哨,口哨像東北風撕裂樹稍樣尖厲。口哨聲響過,有七八個少年集聚在村南的田野裏,遠遠的像雪地裏撒了幾顆墨點兒,又像幾個青黑色的蝌蚪遊動在一池碧清的池水裏。
一夜大雪,鄉村死一樣沉寂。
大人們依舊在睡,村子的上空連一絲飄動的炊煙都沒有。
大雪是鄉村少年在冬天裏最為盼望的景致。一個漫長的冬天,莊戶裏的孩子能盼望到什麼呢?
七八個少年在雪地裏兔子一樣開始了自己的行動。瘦高個的少年充當頭領,手一指,七八個青黑的小人兒便奔向村東的一個墳地去。那是他們一年四季的樂園。墳地裏有上百個墳包,小山似的。春天這裏有許許多多叫不上名的野花和野菜。到了夏秋,整個闊大的墳場便籠罩在杜梨樹、酸棗樹以及柳樹和槐樹們的濃蔭裏。墳場裏的野草茂密而深邃,神秘得令少年們不敢一兩個人進入。布穀鳥和鷓鴣躲在暗處,那叫聲會嚇得少年伏在草叢裏大氣不敢出。而這裏卻滋養了少年們一生的幻想與冒險。
大雪把春夏秋的一切都掩蓋了。一尺多厚的雪像是老祖母為孩子們鋪的地毯,一雙雙笨重的草鞋,踏上去發出“撲撲”的聲響。一個胖呼呼小子的草鞋甩出了腳,瘦高的少年仗力大欺人,捉了草鞋,灌滿一窩兒的雪,狠命地扔到遠處去。胖子一邊罵一邊赤一只腳踏一只草鞋瘸子一樣表演起追鞋的舞蹈。這時候,少年們銅鈴一樣的笑聲便漫蕩在清晨的雪野上,聲音傳得遙遠。
胖子的鞋被另一個人扔了出去。一派混鬧,胖子的草鞋便隱藏在雪地裏再也找不到了。胖子倒在雪地上打滾,大哭。鞋對於大家都是重要的,少了一只,回家定會挨揍。瘦高個子少年說,“別哭,我的一雙給你,你的一只給我,回家,叫我娘揍我好了。”胖子立刻止了哭。七八個少年迤邐著在雪地裏奔跑。
村街裏,一聲狗吠引出來一群狗吠,一片的狗吠就喧染起千裏堤下一個濕漉漉的早晨了。
望那墳地,杜梨樹、酸棗樹鐵劃銀勾樣橫生的枝叉染了雪韻,一半是銀白,一半黛青,很似古畫上的風景。
少年們正揣了一冬的希望的。大雪鋪地,在荒野墳場裏,興許會發現一兩個兔窩,抑或在雪地裏找到幾只凍僵了的野山雞、小麻雀什麼的……幾個人連滾帶爬,粗聲喘息著。雪地上的空氣濕漉漉的有一股清甜。接近墳地的時候,寧靜的原野,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幾個小人兒直直地站住,不敢喘息,瞪大了眼向墳場裏望去。無數個白雪遮蓋了墳包,陰滲得嚇人。隱隱地有一縷青煙浮起來,但看不見獵人的影子。 “麻子黑!”有人小聲地說。
“麻子黑”是村子裏有名的獵手,人長的粗糟驃悍,性子狠,槍法好,50多歲了,還是光棍兒一個人。關於他的傳說,少年們都是在夜裏的油燈下,聽父親、母親講故事知道的。
“麻子黑”很少跟別人來往,是個獨行俠。“麻子黑”去年瞎了一只眼。村人們說,他在葦塘裏追一只狐狸,追得狠,狐狸見逃不脫,便向他下跪求饒,而“麻子黑”依然端起了獵槍。槍響了,槍管兒炸了,“麻子黑”的一只眼血肉模糊,可另一只眼卻看見那小狐狸變成一個美麗的小媳婦,正沖著他笑。少年們認真地聽著,頭髮卻一根根乍起,後脊發涼。每每見了“麻子黑”,很神密,也很害怕。
七八個人正面對墳場發愣,卻見一墳包後面閃出來“麻子黑”。一頂狐皮帽子,一杆長筒獵槍,亮著的是一只眼。那腰間挎著的藥葫蘆和生牛皮做的挎包,少年們看了很有一股山裏人的英武氣。“麻子黑”望著幾個小人兒,一只眼在雪天裏竟放射出一種溫暖。他一招手,幾個人便猴子樣竄進墳地的樹林中,吵嚷著問打中了什麼。一陣喧嘩,安靜的墳場被攪醒,突然,一條紅光從墳包裏閃出。“麻子黑”吼了一嗓子,“快追,狐狸受傷了!”狐狸在前面箭一樣射出去,幾個青黑色的少年望著遠去的目標飛跑起來。潔白的雪地上奔跑的狐狸像飛動的一團火。狐狸和少年的後面又響起兩聲清脆的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