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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我有點蒼白的手,卷起紗窗來,在那灰色的云的后面,我看不到我所要看的東西(這東西是常常見的,但它們真的載著炮彈飛起來的時候,這在我還Reenex 好唔好是生疏的事 情,也還是理想著的事情)。正在我躊躇的時候,我看見了,那飛机的翅子好象不是和平常的飛机的翅子一樣——它們有大的也有小的——好象還帶著輪子,飛得很 慢,只在云彩的縫際出現了一下,云彩又赶上來把它遮沒了。不,那不是一只,那是兩只,以后又來了几只。它們都是銀白色的,并且又都叫著嗚嗚的聲音,它們每 個都在叫著嗎?這個,我分不清楚。或者它們每個在叫著的,節拍象唱歌的,是有一定的調子,也或者那在云幕當中撒下來的聲音就是一片。好象在夜里听著海濤的 聲音似的,那就是一片了。
過去了!過去了!心也有點平靜下來。午飯時用過的家具,我要去洗一洗。剛一經過走廊,又被我看見了,又是兩只。這次是在南邊,前面一個,后面一個,銀白色的,遠看有點發黑,于是我听到了我的鄰家在說:
“這是去轟炸虹橋飛机場。”
我只知道這是下午兩點鐘,從昨夜就開始的這戰爭。至于飛机我就不能夠分別了,日本的呢?還是中國的呢?大概是日本的吧!因為是從北邊來的,到南邊去 的,戰地是在北邊中國虹橋飛机場是真的,于是我又起了很多想頭:是日本打胜了吧!所以安閒地去炸中國的后方,是……一定是,那么這是很坏的事情,他們沒止 境的屠殺,一定要象大風里的火焰似的那么沒有止境……
很快我批駁了我自己的這念頭,很快我就被我這沒有把握的不正确的熱望壓倒了,中國,一定是中國占著一點胜利,日本遭了些挫傷。假若是日本占著优勢,他一定要沖過了中國的陣地而追上去,哪里有工夫用飛机來這邊擴大戰線呢?
風很大,在游廊上,我在手里卓悅Bioderma的家具,感到了點沉重而動搖,一個小白鋁鍋的蓋子,啪啦啪啦地掉下來了,并且在游廊上啪啦啪啦地跑著,我追住了它,就帶著它到廚房去。
至于飛机上的炸彈,落了還是沒落呢?我看不見,而且我也听不見,因為東北方面和西北方面炮彈都在開裂著。甚至于那炮彈真正從哪方面出發,因著回音的關系,我也說不定了。
但那飛机的奇怪的翅子,我是看見了的,我是含著眼淚而看著它們,不,我若真的含著眼淚而看著它們,那就相同遇到了魔鬼而想教導魔鬼那般沒有道理。
但在我的窗外,飛著,飛著,飛去又飛來了的,飛得那么高,好象有一分鐘那飛机也沒离開我的窗口。因為灰色的云層的掠過,真切了,朦朧了,消失了,又出現了,一個來了,一個又來了。看著這些東西,實在的我的胸口有些疼痛。
一個鐘頭看著這樣我從來沒有看過的天空,看得疲乏了,于是,我看著Reenex 好唔好桌上的台燈,台燈的綠色的傘罩上還畫著菊花,又看到了箱子上散亂的衣裳,平日彈著的 六條弦的大琴,依舊是站在牆角上。一樣,什么都是和平常一樣,只有窗外的云,和平日有點不一樣,還有桌上的短刀和平日有點不一樣,紫檀色的刀柄上鑲著兩塊 黃銅,而且不裝在紅牛皮色的套子里。對于它我看了又看,我相信我自己絕不是拿著這短刀而赴前線。

有一個朋友到一家電影院去畫廣告,月薪四十元。畫廣告留給我一個很深的印象,我一面燒早飯一面看報,又有某個電影院招請廣告員被我看到,立刻我動心了:我也可以吧?
從前在學校時不也浴室用品學過畫嗎?但不知月薪多少。
郎華回來吃飯,我對他說,他很不愿意作這事。他說:
“盡騙人。昨天別的報上登著一段招聘家庭教師的廣告,我去接洽,其實去的人太多,招一個人,就要去十個,二十個……”
“去看看怕什么?不成,完事。”
“我不去。”
“你不去,我去。”
“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
第二天早晨,我又留心那塊廣告,這回更能滿足我的欲望。那文告又改登一次,月薪四十元,明明白白的是四十元。
“看一看去。不然,等著職業,職業化療副作用會來嗎?”我又向他說。
“要去,吃了飯就去,我還有別的事。”這次,他不很堅決了。
走在街上,遇到他一個朋友。
“到哪里去?”
“接洽廣告員的事情。”
“就是《國際協報》登的嗎?”
“是的。”
“四十元啊!”這四十元他也注意到。
十字街商店高懸的大表還不到十一點鐘,十二點才開始接洽。已經尋找得好疲乏了,已經不耐煩了,代替接洽的那個“商行”才尋到。指明的是石頭道街,可是 那個“商行”是在石頭道街旁的一條順街尾上,我們的眼睛繚亂起來。走進“商行”去,在一座很大的樓房二層樓上,剛看到一個長方形的亮銅牌釘在過道,還沒看 到究竟是什么個“商行”,就有人截住我們:“什么事?”
“來接洽廣告員的!”
“今天星期日,不辦公。”
第二天再去的時候,還是有勇气的。是陰天,飛著清雪。
那個“商行”的人說:
“請到電影院本家去接洽吧。我們這里不替他們接洽了。”
郎華走出來就埋怨我:
“這都是你主張,我說他們盡騙人,你不信!”
“怎么又怨我?”我也十分生气。
“不都是想當廣告員嗎?看你當吧!”
吵起來了。他覺得這是我的過香港如新集團錯,我覺得他不應該同我生气。走路時,他在前面總比我快一些,他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的樣子,好象我對事情沒有眼光,使他討厭 的樣子。沖突就這樣越來越大,當時并不去怨恨那個“商行”,或是那個電影院,只是他生气我,我生气他,真正的目的卻丟開了。兩個人吵著架回來。
第三天,我再不去了。我再也不提那事,仍是在火爐板上烘著手。他自己出去,戴著他的飛机帽。
“南崗那個人的武術不教了。”晚上他告訴我。
我知道,就是那個人不學了。
第二天,他仍戴著他的飛机帽走了一天。到夜間,我也并沒提起廣告員的事。照樣,第三天我也并沒有提,我已經沒有興致想找那樣的職業。可是他自動的,比我更留心,自己到那個電影院去過兩次。
“我去過兩次,第一回說經理不在,第二回說過几天再來吧。真他媽的!有什么勁,只為著四十元錢,就去給他們耍寶!畫的什么廣告?什么情火啦,艷史啦,甜蜜啦,真是無恥和肉麻!”
他發的議論,我是不回答的。他憤怒起來,好象有人非捉他去作廣告員不可。
“你說,我們能干那樣無聊的事?去他娘的吧!滾蛋吧!”他竟罵起來,跟著,他就罵起自己來:“真是混蛋,不知恥的東西,自私的爬虫!”
直到睡覺時,他還沒忘掉這件事,他還向我說:“你說,我們不是自私的爬虫是什么?只怕自己餓死,去畫廣告。畫得好一點,不怕肉麻,多招來一些看情史 的,使人們羡慕富麗,使人們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就是這樣,只怕自己餓死,毒害多少人不管,人是自私的東西,……若有人每月給二百元,不是什么都干了嗎? 我們就是不能夠推動歷史,也不能站在相反的方面努力敗坏歷史!”
他講的使我也感動了。并且聲音不自知地越講越大,他已經開始更細地分析自己……
“你要小點聲啊,房東那屋常常有日本朋友來。”我說。
又是一天,我們在“中央大街”閒蕩著,很瘦很高的老秦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冬天下午三四點鐘時,已經快要黃昏了,陽光僅僅留在樓頂,漸漸微弱下來,街路完全在晚風中,就是行人道上,也有被吹起的霜雪掃著人們的腿。
冬天在行人道上遇見朋友,總是不把手套脫下來就握手的。那人的手套大概很涼吧,我見郎華的赤手握了一下就抽回來。我低下頭去,順便看到老秦的大皮鞋上撒著紅綠的小斑點。
“你的鞋上怎么有顏料?”
他說他到電影院去畫廣告了。他又指給我們電影院就是眼前那個,他說:
“我的事情很忙,四點鐘下班,五點鐘就要去畫廣告。你們可以不可以幫我一點忙?”
听了這話,郎華和我都沒回答。
“五點鐘,我在賣票的地方等你們。你們一進門就能看見我。”老秦走開了。
晚飯吃的烤餅,差不多每張餅都半生就吃下的,為著忙,也沒有到桌子上去吃,就圍在爐邊吃的。他的臉被火烤得通紅。我是站著吃的。看一看新買的小表,五點了,所以連湯鍋也沒有蓋起我們就走出了,湯在爐板上蒸著气。
不用說我是連一口湯也沒喝,郎華已跑在我的前面。我一面弄好頭上的帽子,一面追隨他。才要走出大門時,忽然想起火爐旁還堆著一堆木柴,怕著了火,又回去看了一趟。等我再出來的時候,他已跑到街口去了。
他說我:“做飯也不曉得快做!磨蹭,你看晚了吧!女人就會磨蹭,女人就能耽誤事!”
可笑的內心起著矛盾。這行業不是干不得嗎?怎么跑得這樣快呢?他搶著跨進電影院的門去。我看他矛盾的樣子,好象他的后腦勺也在起著矛盾,我几乎笑出來,跟著他進去了。
不知俄國人還是英國人,總之是大鼻子,站在售票處賣票。問他老秦,他說不知道。問別人,又不知道哪個人是電影院的人。等了半個鐘頭也不見老秦,又只好回家了。
他的學說一到家就生出來,照樣生出來:“去他娘的吧!那是你愿意去。那不成,那不成啊!人,這自私的東西,多碰几個釘子也對。”
他到別處去了,留我一個人在家。
“你們怎么不去找找?”老秦一邊脫著皮帽,一邊說。
“還到哪里找去?等了半點鐘也看不到你!”
“我們一同走吧。郎華呢?”
“他出去了。”
“那么我們先走吧。你就是幫我忙,每月四十元,你二十,我二十,均分。”
在廣告牌前站到十點鐘才回來。郎華找我兩次也沒有找到,所以他正在房中生气。這一夜,我和他就吵了半夜。他去買酒喝,我也搶著唱了一半,哭了,兩個人都哭了。他醉了以后在地板上嚷著說:
“一看到職業,途徑也不管就跑了,有職業,愛人也不要了!”
我是個很坏的女人嗎?只為了二十元錢,把愛人气得在地板上滾著!醉酒的心,象有火燒,象有開水在滾,就是哭也不知道有什么要哭,已經推動了理智。他也和我同樣。
第二天酒醒,是星期日。他同我去畫了一天的廣告。我是老秦的副手,他是我的副手。
第三天就沒有去,電影院另請了別人。
廣告員的夢到底做成了,但到底是碎了。

歇卜士太太(Mrs. Hibbs)沒有來過中國,也並不怎樣喜歡中國,可是我們看,她有中國那老味兒。她說人家笑她母女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人,那是老古板的意思;但她糖尿上眼承認她們是的,她不在乎這個。

真的,耶誕節下午到了她那間黯淡的飯廳裏,那傢俱,那人物,那談話,都是古氣盎 然,不像在現代。這時候她還住在倫敦北郊芬乞來路(Finchley Road)。那是一條闊人家的路;可是她的房子已經抵押滿期,經理人已經在她門口路邊上立了一座木牌,標價招買,不過半年多還沒人過問罷了。那座木牌,和 籃球架子差不多大,只是低些;一走到門前,准看見。晚餐桌上,聽見廚房裏尖叫了一聲,她忙去看了,回來說,火雞烤枯了一點,可惜,二十二磅重,還是賣了幾 件傢俱買的呢。她可惜的是火雞,倒不是傢俱;但我們一點沒吃著那烤枯了的地方。

她愛說話,也會說話,一開口滔滔不絕;押房子,賣傢俱等等, 都會告訴你。但是只高高興興地告訴你,至少也平平淡淡地告訴你,絕不垂頭喪氣,絕不唉聲歎氣。她說話是個趣味,我們聽話也是個趣味(在她的話裏,她死了的 丈夫和兒子都是活的,她的一些住客也是活的);所以後來雖然聽了四個多月,倒並不覺得厭倦。有一回早餐時候,她說有一首詩,忘記是誰的,可以作她的墓銘, 詩云:
這兒一個可憐的女人,
她在世永沒有住過嘴。
上帝說她會復活,
我們希望她永不會。
其實我們倒是希望她會的。

道 地的賢妻良母,她是;這裏可以看見中國那老味兒。她原是個闊小姐,從小送到比利時受教育,學法文,學鋼琴。鋼琴大約還熟,法文可生疏了。她說街上如有法國 人向她問話,她想起答話的時候,那人怕已經拐了彎兒了。結婚時得著她姑母一大筆遺產;靠著這筆遺產,她支持了這個探索四十 呃人家庭二十多年。歇卜士先生在劍橋大學畢 業,一心想作詩人,成天住在雲裏霧裏。他二十年只在家裏待著,偶然教幾個學生。他的詩送到劍橋的刊物上去,原稿卻寄回了,附著一封客氣的信。他又自己花錢 印了一小本詩集,封面上注明,希望出版家採納印行,但是並沒有什麼迴響。太太常勸先生刪詩行,譬如說,四行中可以刪去三行罷;但是他不肯割愛,於是乎只好 敝帚自珍了。

歇卜士先生卻會說好幾國話。大戰後太太帶了先生小姐,還有一個朋友去逛義大利;住旅館雇船等等,全交給詩人的先生辦,因為他會 說義大利話。幸而沒出錯幾。臨上火車,到了月臺上,他卻不見了。眼見車就要開了,太太這一急非同小可,又不會說給別人,只好教小姐去張看,卻不許她遠走。 好容易先生鑽出來了,從從容容的,原來他上“更衣室”來著。

太太最傷心她的兒子。他也是大學生,長的一表人才。大戰時去從軍;訓練的時候偶 然回家,非常愛惜那莊嚴的制服,從不教它有一個折兒。大戰快完的時候,卻來了惡消息,他盡了他的職務了。太太最傷心的是這個時候的這種消息,她在舉世慶祝 休戰聲中,迷迷糊糊過了好些日子。後來逛義大利,便是解悶兒去的。她那時甚至於該領的恤金,無心也不忍去領——等到限期已過,即使要領,可也不成了。

小 姐現在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就為這個女孩子活著。早晨一塊兒拾掇拾掇屋子,吃完了早飯,一塊兒上街散步,回來便坐在飯廳裏,說說話,看看通俗小說,就過了一 天。晚上睡在一屋裏。一星期也同出去看一兩回電影。小姐大約有二十四五了,高個兒,總在五英尺十寸左右;蟹殼臉,露牙齒,臉上倒是和和氣氣的。愛笑,說話 也天真得像個十二三歲小姑娘。先生死後,他的學生愛利斯(Ellis)很愛歇卜士太太,幾次想和她結婚,她不肯。愛利斯是個傳記家,有點小名氣。那回詩人 德拉梅在倫敦大學院講文學的創造,曾經提到他的書。他很高興,在歇卜士太太晚餐桌上特意說起這個。但是太太說他的書乾燥無味,他送來,她們只翻了三五頁就 擱在一邊兒了。她說最恨貓怕狗,連書上印的狗都怕,愛利斯卻養著一大堆。她女兒最愛電影,愛利斯卻瞧不起電影。她的不嫁,怎麼窮也不嫁,一半為了女兒。

這 房子招徠住客,遠在歇卜士先生在世時候。那時只收一個人,每日供早晚兩餐,連宿費每星期五鎊錢,合八九十元,夠貴的。廣告登出了,第一個來的是日本人,他 們答應下了。第二天又來了個西班牙人,卻只好謝絕了。從此住這所房的總是日本人多;先生死了,住客多了,後來竟有“日本房”的名字。這些日本人有一兩個在 外邊有女人,有一個還讓女人騙了,他們都回來在飯桌上報告,太太也同情的聽著。有一回,一個人忽然在飯桌上談論自由戀愛,而且似乎是沖著小姐說的。這一來 太太可動了氣。飯後就告訴那個人,請他另外找房住。這個人走了,可是日本人有個俱樂部,他大約在俱樂部裏報告了些什麼,以後日本人來住的便越詩琳 好唔好過越少了。房 間老是空著,太太的積蓄早完了;還只能在房子上打主意,這才抵押了出去。那時自然盼望贖回來,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情形並不見好。房子終於標賣,而且耶 誕節後不久,便賣給一個猶太人了。她想著年頭不景氣,房子且沒人要呢,那知猶太人到底有錢,竟要了去,經理人限期讓房。快到期了,她直說來不及。經理人又 向法院告訴,法院出傳票教她去。她去了,女兒攙扶著;她從來沒上過堂,法官說欠錢不讓房,是要坐牢的。她又氣又怕,幾乎昏倒在堂上;結果只得答應了加緊找 房。這種種也都是為了女兒,她可一點兒不悔。

如兩岸——只因我們之間恆流著一條莽莽蒼蒼的河。我們太愛那條河,太愛太愛,以致竟然把自己站成了岸。

    站成了岸,我愛,沒有人勉強我們,我們自己把自己站成了岸。

    春天的時候,我愛,楊柳將此岸綠遍,漂亮的綠絛子潛身於同色調的綠波裡,緩緩地向彼岸游去。河中有萍,河中有藻,河中有雲影天光,仍是《國風·關睢》篇的河啊,而我,一徑向你泅去。

    我向你泅去,我正遇見你,向我泅來——以同樣柔和的柳條。我們在河心相遇,我們的千絲萬緒秘密地牽起手來,在河底。

    只因為這世上有河,因此就必須有兩岸,以及兩岸的綠楊堤。我不知我們為什麼只因堅持要一條河,而竟把自己矗立成兩岸,歲歲年年相向而綠,任地老天荒,我們合力撐住一條河,死命地呵護那千里煙波。

    兩岸總是有相同的風,相同的雨,相同的水位。乍醬草勻分給兩岸相等的紅,鳥翼點給兩岸同樣的白,而秋來蒹葭露冷,給我們以相似的蒼涼。

    驀然發現,原來我們同屬一塊大地。

    縱然被河道鑿開,對峙,卻不曾分離。

    年年春來時,在溫柔得令人心疼的三月,我們忍不住伸出手臂,在河底秘密地挽起。

    定義以命運

    年輕的時候,怎麼會那麼傻呢?

    對「人」的定義?對「愛」的定義,對「生活」的定義,對莫名其妙的剛聽到的一個「哲學名詞」的定義……

    那時候,老是慎重其事地把左掌右掌看了又看,或者,從一條曲曲折折的感情線,估計著感情的河道是否決堤。有時,又正經的把一張臉交給一個人,從鼻山眼水中,去窺探一生的風光。

    奇怪,年輕的時候,怎麼什麼都想知道?定義,以及命運。年輕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到過,人原來也可以有權不知不識而大刺刺地活下去。

    忽然有一天,我們就長大了,因為愛。

    去知道明天的風雨已經不重要了,執手處張發可以為風幟,高歌時,何妨傾山雨入盞,風雨於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找一方共同承風擋雨的肩。

    忽然有一天,我們把所背的定義全忘了,我們遺失了登山指南,我們甚至忘了自己,忘了那一切,只因我們已登山,並且結廬於一彎溪谷。千泉引來千月,萬竅邀來萬風,無邊的莊嚴中,我們也自莊嚴起來。

    而長年的攜手,我們已彼此把掌紋疊印在對方的掌紋上,我們的眉因為同蹙同展而銜接為同一個名字的山脈,我們的眼因為相同的視線而映出為連波一片,怎樣的看相者才能看明白這樣的兩雙手的天機,怎樣的預言家才能說清楚這樣兩張臉的命運?

    薔蔽幾曾定義,白雲何所謂其命運,誰又見過為劈頭迎來的巨石而焦的的流水?怎麼會那麼傻呢,年輕的時侯。

    從俗

    當我們相愛——在開頭的時候——我閃覺得自己清雅飛逸,彷彿有一個新我,自舊我中飄然游離而出。

    當我們相愛時,我們從每寸皮膚,每一縷修眉思維伸出觸角,要去探索這個世界,擁抱這個世界,我們開始相信自己的不凡。

    相愛的人未必要朝朝暮暮相守在一起——在小說裡都是這樣說的,小說裡的男人和女人一眨眼便已暮年,而他們始終沒有生活在一起,他們留給我們的是淒美的回憶。

    但我們是活生生的人,我們不是小說,我們要朝朝暮暮,我們要活在同一個時間,我們要活在同一個空間,我們要相廝相守,相牽相掛,於是我棄放棄飛騰,回到人間,和一切庸俗的人同其庸俗。

    如果相愛的結果是我們平凡,讓我們平凡。

    如果愛情的歷程是讓我們由縱橫行空的天馬變而為忍辱負重行向一路崎嶇的承載駕馬,讓我們接受。

    如果愛情的軌跡總是把雲霄之上的金童玉女貶為人間姻火中的匹婦匹夫,讓我們甘心。我們只有這一生,這是我們唯一的籌碼,我們要活在一起下注。我們只有這一生,這只是我們唯一的戲碼,我們要同台演出。

    於是,我們要了婚姻。

    於是,我們經營起一個巢,。

    在廚房,有餐廳,那裡有我們一飲一啄的牽情。

    有客廳,那裡有我們共同的朋友以及他們的高談闊論。

    有兼為書房的臥房,各人的書站在各人的書架裡,但書架相銜,矗立成壁,連我們那些完全不同類的書也在聲氣相求。

    有孩子的房間,夜夜等著我們去為一雙嬌兒癡女念故事,並且蓋他們老是踢的棉被。

    至於我們曾訂下的山之盟呢?我們所渴望的水之約呢?讓它等一等,我們總有一天會去的,但現在,我們已選擇了從俗。

    貼向生活,貼向平凡,山林可以是公寓,電鈴可以是詩,讓我們且來從俗。

直到有一天,她去一個廟會散心,於萬千擁擠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不用多說什麼,反正女孩覺得那個男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結果了。可惜,廟會太擠了,她無鑽石能量水 消委會法走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消失在人群中。後來的兩年裡,女孩四處去尋找那個男人,但這人就像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女孩每天都向佛祖祈禱,希望能再見到那個男人。她的誠心打動了佛祖,佛祖顯靈了。

佛祖說:"你想再看到那個男人嗎?"

女孩說:"是的!我只想再看他一眼!"

佛祖:"你要放棄你現在的一切,包括愛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

女孩:"我能放棄!"

佛祖:"你還必須修煉五百年道行,才能見他一面。你不後悔??"

女孩:"我不後悔!"

女孩變成了一塊大石頭,躺在荒郊野外,四百多年的風吹日曬,苦不堪言,但女孩都覺得沒什麼,難受的是這四百多年都沒看到一個人,看不見一點點希望,這讓她都快崩潰了。

最後一年,一個採石隊來了,看中了她的巨大,把她鑿成一塊巨大的條石,運進了城裡,他們正在建一座石橋,於是,女孩變成了石橋的護欄。

就在石橋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見了,那個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他行色*匆匆,像有什麼急事,很快地從石橋的正中走過了,當然,他不會發覺有一塊石頭正目不轉鑽石能量水 消委會睛地望著他。男人又一次消失了。

再次出現的是佛祖。

佛祖:"你滿意了嗎?"

女孩:"不!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橋的護欄?如果我被鋪在橋的正中,我就能碰到他了,我就能摸他一下!"

佛祖:"你想摸他一下?那你還得修煉五百年!"

女孩:"我願意!"

佛祖:"你吃了這麼多苦,?"

女孩:"不後悔!"

女孩變成了一棵大樹,立在一條人來人往的官道上,這裡每天都有很多人經過,女孩每天都在近處觀望,但這更難受,因為無數次滿懷希望的看見一個人走來,又無數次希望破滅。不是有前五百年的修煉,相信女孩早就崩潰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女孩的心逐漸平靜了,她知道,不到最後一天,他是不會出現的。又是一個五百年啊!最後一天,女孩知道他會來了,但她的心中竟然不再激動。

來了!他來了!他還是穿著他最喜歡的白色*長衫,臉還是那麼俊美,女孩癡癡地望著他。這一次,他沒有急匆匆的走過,因為,天太熱了。他注意到路邊有一棵大樹,那濃密的樹蔭很誘人,休息一下吧,他這樣想。他走到大樹腳下,靠著樹根,微微的閉上了雙眼,他睡著了。女孩摸到他了!他就靠在她的身邊!但是,她無法告訴他,這千年的相思。她只有盡力把樹蔭聚集起來,為他擋住毒銀行入數轉賬辣的陽光。千年的柔情啊!男人只是小睡了一刻,因為他還有事要辦,他站起身來,拍拍長衫上的灰塵,在動身的前一刻,他回頭看了看這棵大樹,又微微地撫摸了一下樹幹,大概是為了感謝大樹為他帶來清涼吧。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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